20150926

學問的志趣與機緣


不時有人問我當年為甚麼對哲學有志趣,以致有動力一路讀上去,但我都不知道應該怎樣回答。學問的志趣這回事,很難解釋,除了性情,也許只能籠統地說要看機緣 --- 即使有適合的性情,如果不是湊巧遇上那些人、經歷那些事,如果不正正是在那時那刻遇上和經歷,恐怕不會形成志趣。也許這是說了等於沒說,不過,這至少說明了學問的志趣不單單是培養的事,當然更不可能勉強。

留意,我說的不只是學問的興趣,而是學問的志趣,即興趣加上繼續追求的志向。學問的興趣在一定程度上可以培養,不過,也要配合性情;假如性情只適合文學,要培養對科學的興趣,恐怕難以成功。雖然興趣能幫助志向形成,但沒有決定性的作用,因此,對某學問有興趣卻沒有繼續追求的志向者,並不罕見。志向是不是也可以培養?也許可以透過培養興趣來間接培養志向,但難保成功;至於直接培養志向,我是深感懷疑的。

由於有這個了解,所以我沒有嘗試培養兒子對任何學問的志趣,我甚至沒有特別培養他的興趣。我任由阿樂從小就自由探索,沒有因為我自己研究哲學和對文學及歷史也有興趣,便刻意培養他對文史哲的興趣。阿樂媽媽的做法和我一致,例如帶他到圖書館時,只會留意他對甚麼科目特別有興趣,然後替他揀些好書,而不會勉強他看任何的書。

阿樂對學問的興趣轉變過幾次,初中時對心理學有興趣,稍後轉向歷史學,到中學時轉向國際關係,然後是政治學和經濟學。這麼多年來,我只是教過他一些基本的邏輯和批判思考,和送給他一本 Christopher Hitchen 的 Letters to a Young Contrarian,除此之外,沒有嘗試影響他對學問的追求。他的學問志趣,主要是他的性情和機緣的結果。

阿樂在威廉姆斯學院雙主修政治經濟學 (Political Economy) 和英國文學 (English Literature,其實譯作「英文文學」會恰切些)。他對英國文學的志趣,主要是由於讀 IB 時遇上的老師;那位老師畢業於衛斯理學院 (Wellesley College) ,學術水平和對學生的要求都比一般老師高,阿樂在她指導下寫的 IB 論文是討論論文是討論米爾頓 (John Milton) 的詩史《失樂園》(Paradise Lost),結果成績十分好,也令他對文學更感興趣。

阿樂在威廉姆斯的第一個學期便選了一課但丁的專題討論,那是 upper divison 的課,而且是 seminar,本來是不適合一年級學生修的,但阿樂在學期初跟這課的教授面談過後,教授認為他有能力修這課,便額外收了他,令他成為這二十五人一班的第二十六人。有趣的是,阿樂因為修了這一課而要讀一些有關決定論 (determinism) 的哲學材料;有一天,他傳給我一個短訊,問及有關 Daniel Dennett 對決定論的看法,我當然非常樂意作答。這,也是一個機緣。

談到機緣,不得不提另一個巧合:我正在讀陳懷宇的《在西方發現陳寅恪》,在收到阿樂的短訊後,我讀到陳書中關於白璧德 (Irving Babbitt) 的一節:原來白璧德在到哈佛任教前,曾在威廉姆斯學院教了一年 (1893),教的正是但丁專論!

4 則留言:

  1. 兒子能成就或部份成就父業,相信王Sir也相當欣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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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1. 謝謝。他對學問有志趣,我的確感到欣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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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2. 機緣十分重要, 設若王教授兒子在香港成長, 他不大可能有志於政治經濟學, 更不會入讀威廉姆斯學院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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